(点击图片,前往原公号阅读文章)


这场让亲朋好友聚集一堂的“专场音乐会”,内容上以纯音乐为主,有磊落五年来创作的各种音乐类型,其中不乏电子,世界融合节拍,工业噪音等一般不被现场看好的“小众”音乐类型。在初期选择音乐会曲目的时候,我们也有想过,在博山的工人文化宫礼堂,我们能演完这样的曲目单吗?有博山的朋友悄悄告诉我,说当地的群众对现场的敏感度和反应都特别直白,“觉得听不懂或者不好听的,不管你是不是演到一半,他们可是会站起来就走的。”一个朋友这样告诉我。

王磊却没有什么顾虑,他还是按照正常的方案,一首一首考虑着音乐故事之间的衔接,考虑着快歌和慢歌之间的节奏,认真准备着歌曲介绍的稿子。在我们筹备音乐会的一个半月期间,他从来没有对听众的接受程度感到过一点担心。“要相信人民的直觉,”他戴着老花镜一边看稿子一边说,“要相信观众的听感。放心吧,没有问题。”

工人文化宫的外貌,跟博山电机厂的礼堂一模一样,就是同一份图纸建造的。只是一个年久失修,内部需要翻新后才能使用;另一个一直在进行着惯例的文娱活动内容。作为《厂矿子弟》这张专辑中重复出现的一个标志性形象,我们决意要在工人文化宫举行这一次公益活动,希望有一个充满仪式感的演绎过程。文化宫的视觉冲击,就像是时间静止的沙漏一般,地上褪色的花砖、墙上漆金的装饰、酒红色绒面的旧座椅……我们调音和装台的过程很长,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陪着我们从早上九点干到晚上十点半。好像是将一副古旧的瓷器一点点复兴一般,直到接完所有的线,调音师一个示意,乐队在舞台上同时演奏出第一个音符时,台下的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

“工人文化宫二十年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了。”文化宫负责人王总说。

开场的当天,老老少少的群众陆续涌进现场。除了宣传部、文旅局和本地的报纸媒体朋友们之外,来了许多熟悉的音乐友人,还有从外地特地赶来的。当地海韵现代音乐打击乐学校的众多家长和孩子在二楼陆续入座,博山电机厂大院居委会的同事团体一边聊着家常一边在楼下入座,王磊原四十亩地小学同学团体见面分外惊喜,也是开心地一边叙旧一边入座了。不一会,工人文化宫便坐得满满当当,音乐会准时在七点半拉开序幕。

一首接一首,王磊穿着父亲那个时代的工装裤,演奏完后都认真带上老花镜,捡起地上的讲稿,跟大家分享自己的故事。台下的作家刘培国老先生,在听到《动力科》这首极具不协和音和奇数拍对位的Drum & Bass乐曲时,感慨道:

我听见了电焊焊接金属的呲呲声,听见了气焊切割金属的嗤嗤声,还有车床的刀头在工件截面上盘旋的摩擦,空压机、水泵的鸣响,甚至还有电流在电缆里悠闲地流淌。……这种久违的声音是多少产业工人内心的喜悦和痛楚!在这种声音的包围中,我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作为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感情的钢铁直男,王磊选择在5月9日这一天来举办这场音乐会,也是因为这天正好是母亲节。王磊在筹备时对我说:“我离开了二十九年,在上万人的体育馆演过出,获得过无数的鲜花和掌声,上过无数次电视节目,也在全国各地的现场演奏音乐,但是我的母亲却从来没有看过我的演出。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每次她只能在基础的生活上对我表示关心,问我穿得好不好,吃的饱不饱,不要太累,要注意身体;具体我在做什么,她真的是一无所知。所以我希望这一次的音乐会,是给她的一个汇报总结,至少她和她的街坊领居,都能看到这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到底在干嘛了。”

音乐会时,母亲坐在台下中间的位置,这是整个会场声音效果最好的地方。一开始,我们的儿子在台下一直过于兴奋,几天没见到父母了看到我们在台上出现了就尖叫起来。老母亲有点尴尬,想方设法希望能控制这个四岁半的小猴子,却都以失败告终。正当我准备下台做点什么时,我们的歌手者来发挥了她儿童声乐教育家的特长,轻声细语跟我的孩子进行了一番交谈后,把他带到了后台“参观玩耍”。老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看演出了。舞台上灯光耀眼,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的眼中一定是骄傲的目光,兴许心里在跟已经故去的丈夫默念,看看咱们的两个儿子啊,也算是出息了。

演到乐曲《不存在的回忆》时,我看到儿子在侧台,和者来女一道,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嘴里喊着爸爸妈妈。这首乐曲就是献给他的呀!我就示意他上台来,看看大屏幕上的那个从小到大都跟在爸爸后面屁颠屁颠跑着玩儿的孩子是谁。我的儿子似乎天生是属于舞台一般,大大方方走上台,跟大家挥了挥手,便坐在我的腿上专心看自己的形象了。不知他以后是否会记得这一天,在一个属于他父亲的重要舞台上,他不经意间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是你的生活,这是我的生活。
这是你们的生活,这是我们的生活。”

王磊在返场时,用《利利》中的这一段歌词作为结尾。这是在他年近半百的这一天,温柔地宣判着一个自我时代的结束;他同时松弛地吁出一口大气,自在地往远处看着弥漫在人世间的生活。